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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不要帮父亲放鼻胃管?安宁医师:父亲自己答了这题

瘦身

2020-02-13

2017年初,我开始了「人生最后期末考」大学院校巡迴演讲,一年下来完成当初设定的十所大学公益演讲。每次演讲,我都会用父亲的故事开头:

「2013年,我的父亲81岁。一天清晨,他在家里运动的时候,不小心跌倒撞到头,然后就倒地不起,不省人事了……」从父亲的故事,再带入

预立医疗决定和「人生最后期末考」

这个主题。

巡迴演讲很成功,我收到了大学生们很多正面的回馈。但那时我还不知道,2017年末,父亲真的走进考场----他的「人生最后期末考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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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2013年父亲跌倒撞到头,脑出血,到他出院后出现失智的症状,双脚无法正常行走,我们全家人开始了一段,对我们来说很不寻常,但对200万人的照顾者来说,却又再寻常不过的旅程。

看着父亲,从轻度失智,早上做的事,过几天就忘记了;到中度失智,刚刚说的话,马上就忘记了;到重度失智,走路、穿衣服、上厕所都需要别人帮忙……不过就是几年之间的事。

我跟妈妈替他请了一个外籍看护妮亚,借了电动床,买了化痰机,準备好一切。到后期,他开始出现一点点小的褥疮,我也马上就去借到了气垫床、脂肪垫。细心照顾之下,褥疮也痊癒了。

父亲生病以来,我们尽可能地为父亲创造一个好的照顾环境。我跟妈最开心的,莫过于这4年间,他只有一次因为尿道炎短暂住院过,短暂地被插了导尿管,后来也顺利拔除。

更不用提鼻胃管或是更侵入性的治疗。父亲都在家里接受照顾,每到吃饭时间,自己开心地自己拿碗,用嘴巴吃饭、吃麵,吃水果。

他总是问我:「儿子阿,吃饭了没有阿?」

也因此,当2017年12月,父亲因为肺炎而住院的时候,我跟妈都觉得:应该打打抗生素,一二周后就可以出院了吧!

殊不知,那是父亲最后一次住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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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初,父亲在复健医院住了半年,刚回家不久,有一天我下班回家,妈就拿了二份「预立安宁缓和暨维生医疗意愿书」给我,跟我说:

「我跟你爸都签好了!」

老实说,我有点吓一跳,赶紧问妈:「妈!怎幺突然说这个!」

「在医院住了这幺久,看得太多了!以后我们什幺都不要!」妈坚定地回答。

我心里想,可是爸有点失智耶,他签的真的代表他的意思吗?于是当天晚上,我又再问一次老爸:

「爸,如果有一天你身体不好了,医生要帮你电击、插管,你想要吗?」

父亲的眼神有点空洞地看着我,过了一会儿,他才摇摇头:「不要啦!人要是不能动,不中用了,活着没意思!」

这个「不能动就是不中用」的理论,我记得我小的时候,爸就跟我说过了,如今他又重複一次。

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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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,父亲因为肺炎住院。住院时,血液培养出了细菌,是菌血症的现象。似乎比之前那次住院严重,但那时的我没多想,「继续打抗生素就会好转了吧!」我心想。

发烧是停止了,但爸的双脚却愈来愈不听使唤,原本还可以让妮亚扶着爬上四楼的医院宿舍,现在连走路都成困难;原本还可以自己拿着碗吃饭,现在渐渐吞不下去,甚至怀疑有呛咳的现象。

母亲把食物都打成泥,一小口一小口慢慢餵,让爸比较好吞,但这一刻还是来临了:

「有没有考虑,让父亲插鼻胃管?」神经科医师很谨慎地问我。

我跟妈没有马上决定,即便我是一个安宁医师,我还是陷入了苦思。

「这一题,要怎幺答?」

没想到,父亲自己回答了这一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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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12月,耶诞前夕。我跟妈回台中準备爸即将要出院的各项事情,让妮亚在嘉义照顾父亲。

妈的电话响起,她讲了几句,眉头一皱,突然「啊!」了一声,把话筒交给我。

是值班护理师,在电话那一头有点紧张:「朱医师,您的父亲早上样子不太对,我们帮他接心电图,心跳剩下二十几下,你们要不要过来……」

我心里想着「怎幺可能?搞错了吧!」但依然故作镇定说:「好的,我们马上赶过去,麻烦您请值班医师看一下我爸爸。」挂掉电话,我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,跟妈妈一起开车飞奔嘉义。

刚上交流道,电话又响。话筒另一头,是值班医师的声音,小心而坚定。

「朱医师,您的父亲早上样子不太对,刚刚发现的时候就没有自主呼吸了,心跳剩下二十几下,很微弱。我们帮他接上了心电图,心跳愈来愈慢。」

「…………」我没有说话,脑中千百个念头飞过。

值班医师继续说:「我知道您的父亲有签组不急救的同意书,……,有需要我们做什幺吗?」

我短暂地闭上眼睛,心里很明白,这是爸的终点了。于是慢慢地说:「不用了,让他舒服一点就好,谢谢你。」

一转头,母亲泪如雨下。我紧握她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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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开病房的门,窗帘是拉上的,空间有点暗,妮亚静静地坐在角落掉眼泪。好安静,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。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,像是睡着了。床旁边摆着一台心电图机,波形成一直线。

我跟妈,花了很多时间在爸的旁边,跟他说话,跟他告别。卫生纸一张一张的抽,却仍然止不住泪水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我走到外面对着护理人员说:「我们好了,麻烦你们。」她点点头,进来帮父亲整理身体,拔掉手上的点滴、和我们一起将身体擦拭乾净。

这时我才意识到,父亲的最后一刻,身上只有点滴,没有导尿管、鼻胃管、气管内管,也没有伤口。简简单单,乾乾净净。

父亲的人生最后期末考,这是他的考卷。

父亲从来没有听过我演讲,也没有看过我的书、我的影片。但我很清楚知道,我一直是他的骄傲。

而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,我想跟爸说:「爸,谢谢你,我爱你,你是我的骄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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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朱为民医师,家庭医学科主治医师。专长:家庭医学、安宁缓和疗护、老年医学等。现任台中荣民总医院嘉义分院家庭医学科医师。部落格: 熟龄人生-朱为民医师